【卡配罗】漫长的告别-Toyo

2019-01-01

【卡配罗】漫长的告别

大噶好，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给大家拜个晚年，愿2019世界和平，没有秃头。
这篇文抠了很多采访，具体信源我都放到文末了。不过写的最大原因还是那条“米兰曾经接触过C罗”

现实向惯例提示：本文纯属虚构，如有巧合，是我脑洞太大，与真人无关。

序

“你是我路上最后一个过客

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

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

——《凤凰》保罗艾吕雅*有改动

——————

“Cristiano，在马德里呆了那么多年之后，在这里见到你感觉有点陌生，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感觉怎么样？”*1

摄影棚内光线正好，气温适宜，《法国足球》的记者也并不陌生，老友闲谈般抛出了此次采访的第一个问题。

Cristiano有点无奈地笑了。

自他七月份来到意大利起，这个问题，或者类似问题无数次地被摆到他面前。

“你觉得意大利怎么样？”“跟马德里比呢？”“你喜欢都灵吗？”“你的生活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你觉得尤文图斯好吗？”

这些问题更直白的表达方法是：“为什么选择意大利？为什么选择都灵？为什么是尤文图斯？”

因为全世界都想知道，为什么CR7会突然出现在阿尔卑斯山下。

可是这个原因太复杂，还附带一些冗长的故事。Cristiano可以坦坦荡荡告诉大众99.9％前情后果，但剩余那0.01%，他不能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正文

Cristiano第一次得知Kaka可能退役的消息是在Fifa的采访间里，2017年1月他刚刚拿下人生第二个世界足球先生奖杯，Fifa给他安排了专访。

采访开始前，Cristiano抽空给Kaka发了条短信，问Kaka美国的合同到期后有什么打算，如果不想回巴西的话，愿不愿意去葡萄牙，卡西佩佩都在那里，还有地头蛇Cristiano，不管他想去哪个俱乐部，Cristiano都能帮他搭好路。

Cristiano当然知道kaka不可能去葡超，而如果Kaka身边的人，比如他的父母，或者经纪人，看见这条对kaka职业规划毫无裨益的建议，准会暴跳如雷，痛骂Cristiano不安好心。

但他只是在开玩笑，虽然这玩笑可能傻气了一点。

Cristiano Ronaldo跟Ricardo Leite认识这些年，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开傻气的玩笑上了。直到现在，他们见面时，kaka都还会对着Cristiano大喊“Peitinhuuuuu”。

这个奇怪的绰号是他俩同在皇马时，更衣室文化的遗留产物，当然，他们的文化是由许多诡异的歌曲，互相嘲讽取笑，和一些少儿不宜的对话内容组成的。

kaka的回复信息来得很快，在Cristiano受采访的第一次休息间隙，三条消息连着出现了。

巴西人果然顺利地理解了葡萄牙人蹩脚的幽默套路，回信里有一长串“HAHAHAHA”。

“我还以为是哪个刚上任的葡超菜鸟体育总监给我发的消息，结果是你。你提前给的自己退休生活找了份工作？那我得向你学习，因为这赛季后，我也许既不回巴西也不去葡萄牙，有可能直接退役。我目前还不清楚，但一切都有可能。”

“谢谢关心，cris”

“祝你一切都顺利 Peitinhuuuuu！！！”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滞了一般。Fifa安排的化妆师正按照导演的要求，给Cristiano补一些蜜粉，这位巨星却把正在看的手机屏幕倒扣扔到旁边，双拳紧紧交握。

他刚才，分明还是笑着的。

Cristiano Ronaldo是在足球场上认识Kaka的。

这很正常，他是个职业球员，目前为止三分之二的人生都是在球场上度过的，他只能通过足球去结交，认识新的世界。

kaka在球场上很耀眼，因为他的外形，他品性，更因为他的球技，有无数女球迷哭着喊着要嫁给他，人们说他是天使，是王子。

Cristiano在球场也很耀眼，只不过他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坏小子。英国媒体把他形容得像一头桀骜阴险长满刺的豪猪。不过，哪怕英国媒体再怎么抹黑他，也不能否认，他是头英俊的豪猪，所以给他的形容词又多了一个“花心好色”。

Cristiano和kaka，是看上去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但他们通过足球相识，后来也因为足球成为了队友，好朋友。

他们之间有许许多多的故事，与胜负无关，与荣耀无关，与足球有关。

虽然Cristiano知道，那些故事只是Kaka无限丰富人生中的一小部分，可那到底是属于他的部分。

但如果kaka退役了，离开了球场，是否就意味着，他所占据的那小小一部分，也将随之消失？

或者可能，属于他的部分会被Kaka存进回忆里，天气晴好时，拿出来在月光下晾晾，跟身边的人说：“你知道吗，CristianoRonaldo啊.....”

那时kaka会怎么谈论他呢？大概又会说他像个小孩子吧。

Kaka说过很多次，Cristiano是个孩子。

Cristiano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可能是因为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表现得太傻气了。

2009年末，初到皇马的Cristiano正面对着职业生涯第一个长伤病期。

他对自己的西甲生涯本来是信心满满的，结果没几个月就因伤被拿出了首发，Cristiano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挫败。

同为新队员的Kaka倒是踢得很顺利，他和Cristiano是皇马本赛季重点宣传的“双子星”，常常一起参加活动，很快熟悉起来，只要凑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话题。

09-10赛季的欧冠联赛，刚刚加入皇马的Kaka不得不在小组赛就对上旧主AC米兰。Cristiano则因为在对马赛的比赛中被铲伤，基本错过整个小组赛赛程。

与很多巴西球员散漫的态度不同，Kaka加训很积极，休假时间也不时到贝尔巴德斯训练场来训练。受伤的Cristiano更是恨不得住在训练场里，接受完治疗就跑去复健训练。

通常是kaka从球场出来，Cristiano从复健中心出来，他们在健身房相遇。开始只是普通地打招呼，后来变成长时间的聊天。

他们讨论西班牙的天气，饮食，训练场的草皮，各自的家乡，也聊起下一次比赛的对手。

当皇马在主场2:3负于AC米兰后，Cristiano好奇地询问Kaka什么心情。

“心情当然不会好了，”Kaka哭笑不得，看着正由理疗师按摩肌肉的Cristiano——他应邀到Cristiano家中做客，结果发现他们只是把在贝尔巴德斯的训练日常搬到了Cristiano的豪宅中。

“可是...米兰赢了耶...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应该很喜欢米兰吧？输给老东家，你也许会觉得，有点安慰？”

Kaka无奈地摇摇头，“我爱米兰，但也不代表我愿意输球，不管输给谁，我都一样不高兴。”

Cristiano抿着嘴，煞有介事地点头，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地卖力表达：“Kaka说得真有道理！Kaka好聪明！”——Cristiano的确认为输球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事之一，讨厌程度与高糖食品不相上下。

理疗师悄悄翻了个白眼，火速结束按摩退出了房间，他实在不想再呆在自己老板跟个傻乎乎的毛头小子一样问各种白痴问题的场景里。

“当然，米兰的日子非常棒，我很怀念，这是无可否认的，”Kaka的目光越过Cristiano，远远落在窗外葳蕤的绿叶上，马德里秋天的阳光很好，斑驳的光影落在窗前的地板上，像戴胜鸟的羽毛，“Cris，你也会想念吧，在曼彻斯特的日子？”

Cristiano从按摩床上翻坐起来，着恼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两条眉毛几乎快团成一个结，他慢慢道：“在英国，有的人当然很好，比如弗格森爵士，我很爱他，也想念他，但是有的人，我永远不想再见了。我讨厌那些英国媒体，他们也讨厌我。那里的天气很糟糕，冬天下雪又下雨，潮潮的，出门会弄脏裤脚。”

“你不喜欢雪吗？”Kaka瞬间发现了新大陆，一屁股坐到Cristiano身边，好奇宝宝般地戳戳他的头。

Cristiano似是被那没什么力度的一指头戳迷糊了，莫名结巴起来，“啊...不是...也不是不喜欢...我之前在葡萄牙没怎么见过...我们冬天不冷...不下雪。”

“巴西也不怎么下雪，”Kaka笑起来，不吝惜地露出他那排漂亮整齐的大白牙，在下午三点的光线里，可爱得像雨后森林里冒出的颗颗白色松露。

Cristiano的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作为职业运动员，学会控制心率是必修课，只是那一刻，他突然失去了对自己心脏的控制权。

“我到米兰之前也几乎没见过雪，但是——”Kaka双手握成拳在空中虚舞，眼里有细小的光芒悄悄汇聚成星河，“意大利的雪，太漂亮了。”

“米兰内洛基地到冬天就会下雪，训练场旁边有很多树，是杨树，笔直的，很高。白色的雪都堆在树叶上，都不用摇，大声说话就会被震落下来。要是球场里积雪太多，我们就得到室内训练场训练，但总有人会趁休息偷偷溜到雪地里，抓一把雪回来砸人...”

“那个‘有人’，就是你，对吧？”Cristiano不怀好意地揭短，几个月的相处时间，已经足够他看透巴西人爱好恶作剧的天性。

“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别人，比如安德烈亚，甚至是我们的教练本人，我是指，卡尔洛，”Kaka耸耸肩，表示意大利人也不是什么纯良角色。

“他们在更衣室里非常闹腾，快赶上巴西队的更衣室了。桑德罗话很多，安德烈亚就是看着冷静，皮波也不是省油的灯，里诺被惹了会打回去，保罗负责在太闹腾的时候维持一下秩序。”

“我第一次看到雪的时候太激动，就被他们抱起来扔到雪堆里了。”

Cristiano想象着被雪糊了满脸满头的kaka，扶着他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

那些场景在Kaka的絮语里逐渐生动起来。

冬天的树林，风把积雪从树枝上吹下来，一片片白色的小花盘旋，安静落下，悄无声息。阳光从树梢的缝隙间投射下来，映雪光一片，明亮的颜色映衬得树枝愈发苍黑。

精力旺盛的球员们从落雪的草地里疯跑进更衣室，光洁的地板上留下灰黄色的脚印，杂乱犹如森林里野麋鹿留下的蹄印。

Kaka的笑意在脸上慢慢凝固，他的目光依旧远远地飘向窗边，却没了落点。房间里很安静，因为怀念和惆怅是不会说话的丝线，不经意就缠上人的颈间。

“kaka，”Cristiano轻声道：“马德里，也会下雪的。”

Cristiano知道马德里的冬天不常下雪，但他还是说了。

Kaka的表情生动了些，他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些沉重的情感，“那不一样，Cris，雪，和雪，是不一样的。”

Kaka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你知道吗？Cris，在日本，他们把冬天的第一场雪叫做风花。”

“风中的...花？”

“差不多吧，日本人觉得从天空飘下的雪花，就像风中开出的花，但它们比花更轻柔，人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寒冷，花却已经消融了。随风而生，随风而逝。我曾经去过日本交流，当时寄宿家庭的父亲告诉我，这是日本人的美学。”

“下雪其实是很吵闹的，人们会因为雪激动得跳起来。但风花是非常安静的，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你和那片小小雪花，那是你和雪，和新世界的第一次碰面，私人，隐秘，让人心安。”

“Cris，在米兰的日子，就像我职业生涯的风花。”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场美丽的，激动人心的雪，但是风花，只会有一次。”

当时的Cristiano并没能理解“风花”到底是怎样的场景，直到两个月后，他伤愈复出，在主场参加对阵马洛卡的比赛。

热身训练开始前，Cristiano最先走出球员通道。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到了他的脸上，Cristiano抬起头，2010年马德里的第一场雪，从伯纳乌上方的天空纷纷扬扬洒下来。

这是Cristiano Ronaldo第一次看见西班牙的雪。

细小的雪片落进Cristiano的手心，冷冰，洁白，安静。球场正对面，南看台上已经坐满美凌格，他们也都是白色的。

天上的雪白，地上的纯白，人潮涌动，蓝白旗帜招展。

空气清凉，似乎还有带着海洋气息的潮意。

这味道熟悉似Cristiano的童年，在丰沙尔的海边，他一路踢着小石头，飞奔去俱乐部参加训练。

那时还没有人会特意去看他踢球，也没有为他在看台摇旗呐喊。他还只是个普通的葡萄牙小男孩，而皇家马德里是世界上最好的足球俱乐部，他只在幻想里穿上过那件白色战袍，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在伯纳乌的绿地上洞穿球门。

后来，那个男孩长大，去了里斯本，去了曼彻斯特，在不同的绿地上奔跑，过人，射门。

而今天，他终于又回到童年，足球，梦想，一切开始的地方。

Cristiano睁大眼睛，慢慢环视全场，他听见欢呼声，好像有人在用力呼喊他的名字，风里有首古老的歌在流传，像这座美丽球场代代相传的白色，永不改变，永不消褪。

比起夏季时为他举办的盛大欢迎仪式，Cristiano想，这场雪中的伯纳乌，才是他与这个新世界第一次真实的碰面。

Cristiano不知不觉间张开了嘴，冰冷的空气和雪花立刻争前恐后挤进他的肺里，在他柔软的气管壁里蹦跳，呛得Cristiano剧烈咳嗽起来。

他急忙伸手撑住墙壁，全身剧烈抖动，喉头猛烈抽动。

一只手突然抚上Cristiano的后背，轻柔地在脊椎处拍打着。

“cris，生病了？”温暖的手心贴到Cristiano的前额，而kaka的语气比他的手心更温暖。

Cristiano还没来得及回答，马塞洛从后面跑过来，夸张地对着他们俩做了个鬼脸，“哇塞，CristianoRonaldo，金球先生，你几岁？还需要妈妈给你拍拍背吗？”

kaka毫不在意，抚着Cristiano的背，帮他顺气，“马塞洛，要是你家里有个小儿子，你就会知道被呛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了。我们等着看吧，恩佐再大几岁，你也会培训出条件反射的。”

“可是Ricky，你得知道，你现在拍背的这个人已经24岁了，”马塞洛满脸无语。

Cristiano的咳嗽止住了，但他的大脑还没回过神，只能呆呆地看着两个巴西人打嘴仗。

“24？抱歉，我还真不知道。你觉得他满十岁了吗？”

Kaka抓过马塞洛的头揉了两把，另一只手指着Cristiano。

马塞洛也笑起来，随后他和kaka继续说笑着，搭着肩往球场走去。

Cristiano则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刚才的体验很陌生，从12岁离家踢球开始，就再也没有人在Cristiano咳嗽的时候替他拍背了。

而后来的那些年，Cristiano逐渐发现，与kaka相处的日子里，他带给自己的每一种体验，几乎都是陌生，新奇的。

就比如，Cristiano曾经是一个从来不会觉得无可奈何的人。

但在2013年的冬天，kaka让他体会到了久违的无力感。

那一天，马德里也下雪了。

2013年初，穆帅治下的皇马正混乱，Kaka的四年合同只剩一个赛季，而他在皇马已经失去首发的位置许久。

趁着休假日，Cristiano想去找Kaka一起出门兜风散心。

Cristiano兴冲冲地走进Kaka家，却发现他坐在餐厅的地板上。旁边的餐桌上，电脑视频通话窗口还开着，只是那头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通话信号在屏幕上不断闪烁——从房间背景来看，似乎是Kaka在巴西的家。

“Cris？你怎么来了？”Kaka慢腾腾地从站起身，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Cristiano突然想起，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Kaka家附近听到孩子的笑声了。

“我...”Cristiano喃嚅着，不自觉地挠了挠鼻头，他犹豫几秒，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出去看看雪吗？”

Kaka跟着Cristiano出了门。

Cristiano开车，Kaka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很安静。他不说话，Cristiano也就任他静静地浏览街景，自己只专心做一个好司机。

他们在阿尔卡拉大道上漫无目的地穿行，汽车不断驶过那些两人早已熟悉的景点，旅游大巴时常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外国游客在车顶兴奋地按着快门，也许导游会对他们介绍“这条街道是皇家马德里球迷游行和集会庆典的地方...”

天色越来越暗，雪也由片片雪花逐渐变成细小的雪点。

Cristiano想起去年他们联赛夺冠的时候，就是在这条大街上庆祝，道路两旁的球迷把白色纸屑洒得满世界都是，就像下了一场欢腾的大雪。

那时他和kaka一起坐在巡游花车的尾端，身上落满白色。

Cristiano转过头，看了一眼Kaka。

他想，虽然从去年到现在，这个世界发生了太多变化，但所幸，Kaka还一直坐在他身边。

“Cris，”Kaka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

Cristiano看向他。

“我，觉得很累，我很想回家，”Kaka的头靠在椅背上，右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也许有一天，我就...坚持不住了。”

Kaka的声音很轻，轻得Cristiano开始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那根本不是Kaka会说出来的话。

而Kaka的声音又很重，重得砸在Cristiano的心上，使它几乎停跳。

Cristiano把车停在路边。他抱住方向盘，转头看向车窗。

雪已经停了，路旁的积雪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成了乌黑的雪水，不复纯白。

Cristiano很想冲出去把那些雪包起来，带回家放在自己的院子里，这样它们就不会变黑了。

那一刻，Cristiano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父亲去世，他无比想坐上最近的航班，不管不顾地奔回葡萄牙，回到那个牵着他手去球场的男人身边。

但最后，他也只是把自己包在被子里，无声地颤抖了一晚上。

八年过去，他已经是国家队的队长，俱乐部的支柱，但在心里，他好像还是那个孩子，无助时就蜷缩在黑暗里。——他救不了父亲，也救不了Kaka。

如果他的力量能让渡给Kaka，Cristiano愿意疯狂地拥抱他，亲吻他，如果这样做能让Kaka的眼睛重新恢复神采，他绝对会做。

可是他不能。

他甚至都没有转身面对Kaka的勇气。——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真的去吻Kaka。

Kaka离开马德里时，Cristiano和马塞洛一起去机场送他。

比起初来马德里时，他清减了许多，但是精神还好，也许是因为他未来的目的地是他在足球世界的家乡，米兰。

瘦了的Kaka看起来更像一个年轻的大学生了，“天使”，“王子”，“上帝之子”，他身上那些耀眼的名号和光环在Cristiano的眼睛里都慢慢散去，只留下全然坦诚，脆弱而纯粹的躯体。

离别前，Cristiano用力地拥抱了Kaka，或者说，是那个叫RicardoLeite的大男孩。

对于这个男孩，Cristiano最生动的印象是他说起米兰和足球的样子，队友们的恶作剧，米兰城的美味寿司。

他跟那些人的故事，发生在足球场外，是旁人所不知道的他，却又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熠熠生辉的他。

而那样的他，也会和“退役”联系在一起吗？

Cristiano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助理已经走过来提醒他，采访要继续进行了，他又需要坐到皮质的高脚椅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摄像头和话筒——在那镜头后，是全世界的眼睛。

黑色的话筒横在Cristiano嘴前，Fifa派来的记者开始发问：

“Ronaldo，你现在已经是现象级的超级球星了，你觉得你未来还能创造更多的记录吗？”

Cristiano的嘴唇微张，这样的问题他曾经回答过许多次，已经可以说出滴水不漏的答案。但现在他的脑子里全是kaka那条简讯里的“可能退役”。

他突然有点疲惫，接着，一些词句便自作主张地从他声带里蹦出来：

“人们总是对我有更高的期待，当我没有达到外界的期待时，是因为我真的做不到了。我知道，终有一个赛季我的进球数将无法达到50个，我也不会再获得金球奖，甚至不会被提名但这些都是正常的过程。

未来的2-3年，也许我就会被金球奖彻底遗忘。不过，我会一直努力的。

我的主要目标是在踢球本身，无论是风霜雨雪都坚持训练。当我有一天无法抵抗风雨的时候，我会停下来的，任何事情都有开始和结尾，足球也不例外。”*2

采访结束后，Cristiano独自驱车回家，他途经阿尔卡拉大道，市政厅前依旧人山人海。kaka就是在这里，靠着他副驾驶座的椅背，疲惫地说：我太累了。

那时的Cristiano没办法改变什么，而现在，哪怕他又拿了好些奖杯，赢了许多场比赛，再听到Kaka要离开的消息，他依旧没办法改变些什么。

打开顶窗，风从四面八方灌进Cristiano的大脑，某个音乐电台正在放一首当季热单。

“She said, where'd you wanna go?

她对我说你想要去往何地

How much you wanna risk?

你还想历经多少风雨

I'm not looking for somebody

我并不渴望

With some superhuman gifts

成为超人般天赋异禀

Some superhero

也不用如超级英雄般无敌

Some fairytale bliss

更不要童话中的幸福美丽

Just something I can turn to

只要一个能让我有所依附

Somebody I can kiss

能让我拥吻的你

I want 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我想要的仅此而已”*3

Cristiano想，他，kaka，还有许许多多的球员，他们在足球场上扮演英雄，充当某种鲜明突出的旗帜，拯救孩子的梦想和人类的喜悲。

但在场外，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也需要有什么人来拯救他们的人生和信念。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相信Cristiano Ronaldo关于CR7的神话，可谁知道，Cristiano Ronaldo dos Santos Aveiro，那个从丰沙尔小镇出来踢球的人，该相信谁呢？

谁会是他在这个混乱无序又快速变化的世界里赖以索取安慰的稳定系呢？

还有没有人允许他像个小孩，在咳嗽时能被轻柔地拍拍背？

如果他不是Superhero，在马德里的大雪里，他是不是就能吻kaka，肆无忌惮地求他留下了？

————————

Fifa的采访过去一个月后的某天，门德斯给Cristiano带来了一条消息。

“Cris，AC米兰对你有兴趣，他们想把你带到意甲去。”*4

当时他们正在吃饭，还顺便聊了聊外国人对于葡萄牙和Nandos*的奇怪印象。

在Cristiano专心对付一块白灼鸡肉时，门德斯漫不经心地抛出了这条消息。

“什么？”Cristiano拿刀的手抖了一下，刀刃随之切偏了，在白瓷餐盘里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不用担心，”门德斯没发现他的异样，继续安然地吃着自己香喷喷的牛排，“我已经帮你婉拒了，米兰换了新老板，中国人想用你开拓市场，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了。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免得消息露出去了，媒体又逮着你.....”

“豪尔赫，他们派来的代表还在吗？”

“不知道，应该还在吧，我们刚结束碰面没几天...”

“能帮我安排一次见面吗？”

门德斯手里的刀叉掉到了餐桌上，他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足以塞进一整块牛里脊。

“Cristiano？你....你...你....难道...你想去踢欧联？”

Cristiano叹出一口气，坦然地迎上门德斯疑惑满满的目光，“我只是想见见他们。”

AC米兰的体育总监米拉贝利在接到门德斯的电话时十分惊讶。因为就在几天前，门德斯关于CristianoRonaldo的转会态度还非常坚决，现在却突然说要安排他们跟Cristiano见面。

两天后，米拉贝利在马德里的一座豪宅里见到了当世足坛双骄之一，CristianoRonaldo。

门德斯告诉他，这只是一场私人会面，无关生意。而那位足球巨星的表现也非常奇怪，他问了米拉贝利好些关于米兰城的问题，那些问题详细到让人怀疑CristianoRonaldo是不是早有转会米兰的想法，做足了功课。

譬如“米兰内洛的冬天大概几月下雪？”“圣西罗球场会被重建吗？”

“AC米兰会召回一个35岁的球员吗？”“米兰城有一家很好吃的寿司店，现在还在吗？”

米拉贝利离开时，Cristiano送他出门，并问了最后一个关于米兰的问题，“米拉贝利先生，听说米兰内洛基地附近有很多杨树，那些树......还好吗？”

米拉贝利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业界传言C.Ronaldo是个单纯直率的人，他现在相信了。

同时，他也明白门德斯说的“私人会面”是什么意思了。这场交易基本没有希望了，但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这位球星的问题：“那些树都长得很好，我亲眼见过的，近年基地附近又添了一些新品类的树，Ronaldo先生，欢迎你有空去参观。”

送走了AC米兰的体育总监，Cristiano并没有急着回到屋里。

家门前的橄榄树郁郁葱葱，站在树下，他只要一转身就能看清Kaka在马德里的房子，虽然里面早已换了主人。

就像Kaka给他讲述过的米兰，那些地标没变，但有些人，有些事却早已不在。

他突然有点明白了Kaka为什么想退役，在这个足球世界里，所有能挽留住他的眷恋都已经不在了。金钱，名誉，和家。

哪怕Cristiano现在立刻转会去AC米兰，他也许能凭自己的实力带米兰重返欧冠，也许能凭自己的商业号召力改善米兰的财政。但是他没办法把曾经那个米兰还给卡卡。

Kaka的家，在2003年的意大利，足球世界里的小Kaka在那里长大，修剪自己的羽翼。

初到亚平宁半岛的男孩，在训练基地里看到第一场雪。米兰内洛的小树苗初初长成。外表飘逸风流的9号其实会悄悄在更衣室里啃婴儿饼干，13号和23号互相打闹。年轻的22号总被8号拍后脑勺。

意大利人，巴西人，乌克兰人，荷兰人，葡萄牙人，所有人在那间红黑色的屋子里乐此不疲地欢笑，舞蹈，争吵。他们失败过，也一起在庆典上狂叫。

Cristiano没办法把那个家还给kaka，就像不会再有人从雪地里疯跑进更衣室，用冰凉的手拍他的额头。

他要退役了，足球要在他的生命里告一段落，他要开始新的人生篇章了——而Cristiano和他一样。

与米拉贝利碰面前，Cristiano得知了女友乔治娜怀孕的消息。

在过去的32年里，他尽力做一个好儿子，好父亲，好朋友，好球员，之后他将要学着做一个好伴侣，照顾他孩子的母亲。

他是Superhero，他的确拥抱不到那个远离他的人，但他的生命里还有更多其他人需要他庇护。

一个赛季的终点是一座奖杯，但人生是没有尽头的。

哪怕坐在他身边，陪他经历故事的人，不再是Kaka，他也必须继续向前走。

这是Cristiano之所以成为Cristiano的原因。

——————————

2018年的11月，在Kaka退役将近一年后，Cristiano终于又来到圣西罗球场——以一个尤文图斯球员的身份。

球场被铺天盖地的红黑色覆盖，南看台上悬挂着巨大的tifo。Cristiano依旧是AC米兰的对手，穿着客队7号球衣。只是赛前握手时，没有了22号球员的身影。

比赛的结果并没有什么悬念，尤文图斯2-0赢下3分，Cristiano收获在圣西罗的第一个运动战进球。

最大插曲应该是伊瓜因与裁判冲突，吃到红牌被罚下场。

Cristiano非常理解冈萨洛，他背负了太大的压力。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人力不可更改的，Cristiano花了许多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哪怕拿了再多金球，创了再多记录，把身体锻炼得像机器一样强大，该错过的，怎么都留不住。

球场有绝杀，人生无奇迹。

那些看起来像奇迹的事情其实都来源于十二万分的付出。

但偏偏某些事，是怎么付出都不能解决的。

Cristiano在圣西罗破门进球后，挥舞着双臂冲向了角旗杆。后赶来的队友们把他团团围住，兴奋地庆祝。

透过队友们组成的人墙缝隙，Cristiano看见米兰南看台上巨大的小恶魔tifo，上面有一行意大利语，“non ti no lasciato mai（我永远不会离开你）”。*5

那个年轻的，红黑色的男孩，就在此时，从Cristiano心里跑出来，奔向南看台。

他边跑边仰着头，双手指天，背上标着显眼的数字，22。红黑色是他永远不能褪去的印记，像他的发，像他的唇。

红，白，黑，是他们共有的颜色。他们在红色的年代里相识，在白色的岁月里相伴，而后所剩黑色的时光里，Cristiano独自怀念。

米兰澄澈的蓝天下，突然有无数细小的雪花飞舞，飘过男孩身后。

Cristiano终于看见了那场意大利的风花。

他从2009年起开始等待，等马德里的洋流绕过半条海岸，亚平宁的初春蔷薇花开成一片，伊比利亚半岛的阳光晒干橄榄树的叶子，奥兰多城的星空升起浅浅星辰，他终于在米兰城，在圣西罗的草地上等到了风吹起那片雪花，随风而生，转眼即逝。

漫长的青春与思念终于落幕，他终于舍得对心里那个纠缠了许多年的少年说一声：

“Ciao，kaka，

Ciao，Kaka.”*6

尾声

2018年，《法国足球》新增了一个名为科帕奖的奖项。邀请曾经的金球奖得主们评选出当年度最优秀的，21岁以下的球员。*7

手握五个金球奖，Cristiano自然也列席评审位置。

在都灵的家中，Cristiano翻阅候选人们的资料，心里有点好笑，原来他也到可以给年轻人们投票的年龄了。

客厅的落地窗外笑语一片，都灵下了很大的雪，乔治娜带着孩子们在雪里玩，Cristiano Jr最激动，像只小猴子一样蹿来蹿去。

Kaka以前对他说过，雪是不一样的。

当Cristiano到达意大利后，才明白这不一样到底在何处。

更轻松随意的更衣室氛围，诚挚热烈的球迷，不会有媒体像猎鹰一样盯着他，三天两头地揪他出来大肆批判一番。

当然，他在西班牙和英国的生活也并非不好。

球场给予球员荣誉感，归属感，和一些故事。Cristiano终身都在寻求的荣誉和归属，曼彻斯特和马德里都给过他。

而足球之外，那些故事的走势，存在都自有其道理。

对于现阶段的Cristiano而言，意大利确实非常好。

他得到很多很多的爱。

那些人，球迷，媒体，他们并不说欢迎他的到来，而是说“你终于回来”，仿佛Cristiano从来都是这片土地的孩子。

Cristiano把目光和思绪从窗外收回来，继续手头的工作，他的手指在一份资料前停下了。

那个人是20岁的AC米兰前锋，Patrick Cutrone。

Cristiano对他有印象。

因为之前和米兰的比赛，这个年轻人跑动十分积极。明明踢的是前锋的位置，Cristiano却总在己方的禁区附近看见他，被人撞倒了就立刻爬起来。

冈萨洛对着Cristiano咆哮时，他还走过来抱歉地拍了拍Cristiano。

而米兰的13号，他们年轻的队长，则尽职地抱住了冈萨洛，不断安抚他。

他们都还那样年轻，还没品尝过这个足球世界的无奈与遗憾，脸上的焦虑都带着几分茫然。

Cristiano带不回的米兰，也许他们能带回来，新的13号，新的9号，新的22号，他们也许能在米兰内洛建起一座新家。

就像漫长的冬天结束时春天来临，

雪化后，都会有新的植物生长。

嫩草出头，新叶发芽，鲜花吐蕊，

万物重获生机。

就像道别时说再见是为了有一日能再见。

而当那一日来临时，我也许会哭

如归家的倦鸟收起翅膀，落进你的怀抱

远方的山麓皱褶层层

苔藓攀负绿树山风填满岩石

空中有矢车菊的清香

向你诉说离别后，我见过多少阳光。

END

为了让封面好看，贴一张卡配罗

各种注释：

1.18年金球颁奖前，总裁接受法国足球的专访。

2.这段采访应该是总裁在皇马时期的，去年（对，就是18年）好多人在转。我没找到具体出处，看到有人说17年fifa的采访（？）我就用了...主要是为了贴时间线。

3.这段歌词来自酷玩的《Something Just Like This》，单曲刚好是17年2月出的，合上了时间线。词也很合适....

4.终于讲到这个本文最大起源。但是它的信源其实并不可靠。

18年夏天的时候我就看到这个说法了，最开始是米兰前CEO法索内说的，但他只是说当时中国老板对C罗有兴趣，后来知道经济上行不通，就放弃了。我翻译一下就是：“问了个价，然后连抬都没抬，就走了。”我个人觉得这个说法比较靠谱。后来铺天盖地的米兰差点签下C罗是因为米兰前体育总监，就是文里的米拉贝利，他出来说什么C罗都答应了来踢欧联blabla...我简直没眼看...大概真的是为了再就业要把自己的履历说漂亮点吧。原话贴在下面了。不过文里我用的是米秃的说法，他说接触罗总早于接触喜娃，安德烈席尔瓦是17年六月官宣的，我推了推，就给罗总搞到四月去了。